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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闭人士

【普洪】笔尖上的伊丽莎白


笔尖上的伊丽莎白





1


二十岁那年,年轻的笔者离开自己的家乡,去寻觅大千世界无限的荒谬与猎奇,像所有期待被世界热烈拥抱的青年人一样,将青春和热情都注入其中。他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没有带,贴身而放的只有钢笔和酒杯,前者使人痛苦,后者使人幸福。他一路前行,脚步未曾停留。



笔者的弟弟路德维希·贝什米特,从小一直崇拜哥哥。为此,他努力读书,刻苦学习,希望能够追随兄长的步伐,然而,他的兄长在二十岁那年离开故土,前往未知的任何地方——并且最终死在他的旅途中。这个消息对少年路德维希无疑是巨大的打击。他整理了哥哥留下的笔记,惊恐地发现基尔伯特的死于殉情。外界哗然。



又过了一个多月,路德维希刊登了一则声明,说明他哥哥其实并非殉情而死。次日,蜂拥而前的记者堵住他的家门,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。路德维希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从世上蒸发了。多年后,人们再找到他时,他已经是一具冰凉的遗体。从他本人的手稿中,他哥哥生前遭遇的事情才得以重见天日。



2


基尔伯特·贝什米特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作家,离开的事,除了弟弟,他谁也没有告诉。他轻装上阵,走马观花而过,参透了的便醍醐灌顶,未悟出的就浮光掠影,自信而懵懂,少年模样。天长路远,风情万种,没有什么能挽留住他的脚步。他向前走,起初是走着,渐渐地跑起来,飞起来,步伐一日比一日更轻快。



某日,他来到一个边陲小镇,在小旅馆坐下来吃饭。老板娘替他把酒杯满上,又端上几个小菜。基尔伯特便客气礼貌地询问,这镇上有什么有趣的东西。



有趣的东西倒是没有。老板娘说。她皱着眉,似乎在思索什么,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地方,比不上繁华都市,也比不上秀丽山川,充斥了四方角落的不过是那么一点茶米油盐,可是茶米油盐么,在哪里都无处不在,并没有什么稀奇。


不过老板娘决计不想让客人失望,她说,作家先生,这里确实没有什么夺人眼球的地方,但还是请您多待几日,您会感觉到这里的好的。



她话音刚落,门便被人猛然推开。只见她那小儿子夺门而入,脸上的兴奋未消,大声对店里的客人喊道,我刚刚听说个好玩的事,那疯娘们儿又犯病了!



他这么说,客店里稀稀疏疏的几桌客人都饶有兴致地站起来,嘴里叽叽咕咕议论着什么,脸上闪烁着奇异的亢奋。基尔伯特也感兴趣了,他问老板娘,那疯姑娘是怎么回事?



老板娘就和他说,那是海德薇莉家的次女,因为家里还不起债务,父亲自杀了,她一时癫狂,害死了自己的情人,然后疯了。所欠的钱自然是还不上,姑娘也住进了当地的福利医院,每天疯疯傻傻,引人发笑,有几次甚至当众把衣服全脱了。医生也讨厌她,希望她快点离开,因此并不阻拦。



这话倒是勾起了基尔伯特的兴趣。他问,在哪里可以见到这姑娘?



老板娘就有些惊恐,慌忙阻止道,这姑娘疯疯癫癫,恐怕是有些晦气的,您可千万不要看了她,对我们这里人产生什么错误的印象。



基尔伯特说不会的,只是好奇想去看个究竟。



老板娘无法阻拦他,只好说,那您慢走,跟着我儿子他们去就好。您是定两晚上的房间对吧,房钱我先给您记着。


3


基尔伯特随着众人穿行了数十分钟,终于来到一处福利医院。大楼看上去年久失修,很破旧,几处腐烂的藤蔓从半腰的地方挂下来,但走进去,勉强还算得上整洁。一伙人说要上四楼。每往上爬一层,越接近四楼,就越能听见大声谈话和嬉笑声。



基尔伯特上楼时正迎面撞见一个医生,那医生皱了皱眉头,对着人群喊了声病人需要安静。但是没有人理他。医生也没有想要阻止的意思,自顾自地快步走了,似乎这番走过场已是仁至义尽。病房前已经挤得如同动物园,虽然玻璃门关着,人们仍透着大门看着里面的姑娘,眼神和欣赏马戏团的表演无异。



基尔伯特也挤了个前排的位置,想看看这众人口中的疯丫头到底是什么情况,却只见里面的姑娘背对着房门,正卷着被子安然入睡。过了十分钟仍是这样。基尔伯特有些奇怪,便拉了一个小伙子,问,她睡觉有什么好看的?



小伙子怜悯地看他一眼道,你来晚了一步啦。她刚刚才发完疯,已经睡下了。不过看你的样子不是本地人吧,这疯丫头虽很有意思,但也并不是每天都发疯。倘若今天不是休息日,也没那么多人看她。



这么说着,姑娘翻了个身,睁开了眼。人群顿时屏息。她懒散地扫视了一眼门外的人,习惯了似的,又翻回身去,继续呼呼大睡。



基尔伯特却感觉到,有那么一刻,就在那么一瞬间,这姑娘的目光是聚焦在自己身上的,并且就在霎那变得无比锐利。不知道为什么,他坚信自己的感觉一定不会错,这姑娘一定注意到了自己。这想法突如其来却无比确凿。



为了知道姑娘到底想做什么,他坚持等到了晚饭时间,人群都散去。熙熙攘攘的声音在背后渐行渐远。病房里的疯姑娘也感受到了。几分钟后她翻身下床,对基尔伯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,毫不避讳地从内衣里摸出一把小钥匙,打开了门。



“请进吧。”她说,“晚上一般没有人来看我,就连护士也不来。”



基尔伯特走进病房,好奇地环视着四周。这房间布置得倒算是整齐,床头柜上一些日用品也井然有序。要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,大概是由于病房属性的缘故,加之没有一点属于女孩子风格的东西(粉色窗帘或者脂粉的香味,基尔伯特是这么认为的),这里处处渗透出的都是肃穆和阴冷。基尔伯特不禁诧异,一个女孩真能在这样的环境里住那么久吗?



姑娘却毫不客气地说:“先生,难道没有人和您说过,这样打量一个女性的房间很不礼貌吗?”



即便如此,她的语气并无诘问的意思,反而透出些诙谐来,好像他俩已经认识了很久似的。



基尔伯特也就不和她装作客气,单刀直入道:“姑娘,我是个外地人,因为好奇才来到了这里。可是听你说话的语气,并不像个别人口中的······精神病人。”



“好久没人说我是‘精神病人’了,我觉得别人向你介绍的时候,应该用的是‘疯子’之类的词语。”



基尔伯特觉得很有意思:“你不介意别人喊你疯子?”



于是那姑娘就笑了,笑得和与她同岁的妙龄少女们并无二致。她说:“你怎么就不明白呢,既然大家都说我是疯子,那我就只能是个疯子呀。”



基尔伯特被这话激起一身鸡皮疙瘩。不知为何,他觉得有些惶恐,于是紧接着追问:“为什么呢?”



姑娘说:“因为我父亲欠了钱。”



“欠了钱?”



“是的,欠了很多钱,他还不起。”



基尔伯特觉得奇怪:“你介意和我详细说说这些吗?”



姑娘于是就说,她的姐姐迷恋一个外省来的男人,那男人在家里骗吃骗喝,还以她父亲的名义欠了不少钱,为了安抚她父亲,那男人就说,自己是个有钱人,只不过财产都在家乡,待到成婚之时,必将尽数偿还。她父亲答应了。但是后来有一天,姐姐和那男人突然离开,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过。自此,她父亲欠债连连,每日债主临门。最后实在忍受不了,投河自尽。



“那么你呢?”基尔伯特问。



“父债子还,这笔钱自然落在了我头上,我父亲主要的几个债主商量了一下,认为我是没有能力挣得这笔钱的。只有让我嫁给本地一名乡绅,这乡绅才能帮我还尽所有的债。这几位债主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,他们便逼着那乡绅娶我。其实我本是无所谓的,但是那乡绅早就心有所属,不愿就范,最后被逼得紧了,便也自杀了。”




基尔伯特只觉得匪夷所思。这姑娘所说的话,与旅店老板娘的说词相去甚远。他心里好奇,又不好判断孰真孰假,于是便问道:“那么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子的呢?”



姑娘答道:“那几个债主知道钱是打水漂了。他们并不缺钱,只是觉得面子上很过不去,于是便编出一段我疯了的话,在镇子上传播,然后找到我,让我配合他们装疯卖傻。只要这样,所欠的钱就一笔勾销。我同意了。”



基尔伯特目瞪口呆,觉得此事实在荒诞离奇,无论何处都经不起推敲。他想问些什么,但是嘴皮子却仿佛千斤重,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


姑娘把头发拢到脑后。她其实长的不算差,却也算不上超凡脱俗的美貌。但是配上她所说的话,基尔伯特觉得这姑娘有种诡谲异常的独特张力。这是他在别的地方所不曾见过的。



基尔伯特觉得自己想不通,但他又觉得这是必须解开的一个谜题。他向姑娘告别,约好第二天再见。姑娘倚在门边,像任何一个送别小情人的闺中女孩一样和他道别。


“你明天可要记得来!”她说,绿莹莹的光华在她瞳孔里乱撞,“还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,我父亲是个诗人啊!”



4


次日傍晚,基尔伯特来到病房。走廊里空荡荡的,连廊灯微弱的光也显得无比多余。姑娘为他开门。



基尔伯特说,我是个笔者,舞文弄墨的人。当地的人都尊敬我,崇拜我,但是我逐渐厌烦,我想不通自己想要什么。所以我离开了家乡,像任何一本小说的主角一样去寻找答案。我只带了笔和酒杯,前者使我痛苦,后者使我幸福。我走着走着,眼花缭乱,越走越找不到自我,因而越走越无欲无求。


姑娘托着腮帮子看他:“我睡觉的时候翻了个身,在睡眼朦胧的一刹那,我看见了你,于是我一下就清醒了。”她伸出一只手去挑起基尔伯特的下巴,认真地看着他紫红色的眼眸,似乎想从里面挖掘出什么。


“我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,这么些年来,你是唯一一个看出我其实不疯的人。”她话锋一转,“但是我又觉得,其实你们都没有什么不同,因为你们都弄不清自己是什么。”


基尔伯特怀疑姑娘在故弄玄虚,但是他也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。他说:“你告诉我,你父亲是一名诗人。”


“死去的诗人。”姑娘点头,她示意基尔伯特看她的床底下。于是基尔伯特拉开她的床单。他发现床下铺满了厚厚的稿纸,有一些已经泛黄。


“这是我父亲给我留下的遗产。我自己还在不断往里面添新的东西。”姑娘抚摸着那些纸张,如同抚摸过诗人泛着余温的心脏,“你也是像这样写吗?”


基尔伯特就告诉她,自己也有像这么多的日记,还有各种小说,散文……也是这样堆了一床底。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,就已经是这样了。他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有懂,越写越觉得惶惑,却不甘心就此停下,坚信着自己等待的那一天终会来临。


姑娘说,她母亲在她很小时就离开了,因为她母亲受不了她父亲。她不能理解一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写啊写啊,倘若一个人越写越憔悴,越写越难过,那他凭什么甘之如饴呢?但父亲却深爱着母亲,他说,虽然她不懂我,但是我依然爱她,正如同诗是如此深爱着生活,而生活却离它而去。




基尔伯特又续了半个月房。他每天都来到这家医院,每天都见到这疯姑娘。他见她见得很隐蔽,没有让任何人知道。他在这里度过的时间比曾经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久,但他从没有忘记上路,从没有忘记他的使命。他想,当我这个月第一次做噩梦的时候,我就选择离开。


4.5


噩梦如期而至。


地狱里的小鬼将他倒吊起来,放在火坑上炙烤。热浪模糊了他的视线,灼烧的痛感使他扭来扭去,无法挣脱。于是他大喊,你们干什么!为什么要这么对我!


那魔鬼扭头,面色狰狞地看着他:“你自以为小有所成,有幸窥探到万物的一角,于是便贪得无厌地想要更多。你的脚步印过千山万水,正如同笔尖在纸上留下缜密的字迹。你以为自己不会停下,却最终为了一个女人而驻足不前。她救不了你。你胜不了天命,也胜不了自己。你什么也悟不透,还自以为是,认为自己是多么与众不同。你扭头看看你身侧吧,这些人都犯了和你一样的错,你们不过是芸芸众生里可有可无的一粒,有什么资格自命不凡!”


基尔伯特扭头看去,只见和他一样痛苦挣扎的人山人海,呻吟着,哀嚎着,一眼望不到边。


他质问狱卒:难道我们这些人就只配下地狱?难道没有什么优秀的前辈上了天堂?


天堂?那小鬼哈哈大笑起来,所以才说你们不过是些自诩不凡的凡人!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天堂,哪有什么天堂啊!!




基尔伯特从梦中惊醒。




5


基尔伯特对姑娘说,这么久了,我只知道你姓海德薇莉,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。


姑娘歪着头问他:“那么,我连你的姓都还不知道呢。”


“我姓贝什米特。”他回答道,像被老师提问的小男孩那样挺直了脊背,“基尔伯特·贝什米特。”


“基尔伯特。”姑娘重复了一声,“你觉得我叫什么名字呢?”


“我不知道。”


“你可以猜。”


“我猜不出。”



“那么,”姑娘说,“就请你赐予我名字吧。”


“如果是这样,我希望你叫做伊丽莎白——海德薇莉·伊丽莎白——别问我为什么,我第一想到的就是这个。”


“好的。那我就叫伊丽莎白了。”姑娘说。基尔伯特竟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一丝稍纵即逝的虔诚,“你突然要问我的名字,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?”


基尔伯特对她说,他明天就要走了。


伊丽莎白沉默了一会儿,说:“我还以为你会留在这里呢。”


基尔伯特也沉默了片刻,但他立刻又说,他在这世上走着,不曾找到自己的答案。他越走越迷惘,却越走越轻快。或许有人能摘下星星,或许有人能让江河湖海倒流,但是没有人能够束缚他的脚步。谁也不能。否则,这遭旅途便没有意义。



我也许会回头,但是我不会转身。永远不会。他这么说着,一点点黑色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蒸发了又凝结,凝结了又蒸发,最后嵌入他愈发通红的瞳孔里。



“如果今天是最后一次见到你,那么你离开的时候,我就不会像之前那样想要吻你。”



“如果你曾经想要的话,那你现在就来吧。”



伊丽莎白摇头拒绝,夜灯在她脸上映出惨白的光。但是基尔伯特不管不顾,他强行走上前去,不由分说地吻了她。



这夜,基尔伯特在病房里坐到了天亮。



临行前,他问:“你还要在这里住多久?你什么时候可以离开?”


他的姑娘反问:“你早就离开了自己的家乡,却和离开前没有任何区别。既然如此,我离不离开又有什么所谓?”


基尔伯特摇头。


你要走吗?你真的要走吗?伊丽莎白反复念叨着。你确定你要走吗?



她突然拍手,就像他们初遇时那样大笑起来:“你走不掉的!亲爱的!”她大喊着,语气像稚拙的孩童第一次发现了宇宙,“你舍不得,你是走不掉的!”



她一语成谶。


当天中午,基尔伯特在旅店里自杀。



6


路德维希的笔记里整理出的,就只有这些信息。但是还有些事情,基尔伯特从未留下只言片语,就连他的弟弟也不曾知道。



那天清晨,他最后一次离开伊丽莎白的病房,踏出福利医院的大门。就在这时,他听见护士的尖叫,楼上传来骚乱,有人狂呼:“这婆娘又疯了!”


他抬头,只见伊丽莎白打开了病房的窗户,朝他拼命挥手。



她的手里是成沓成沓的稿纸,是基尔伯特在她床底看到的那些。不同的是,这些纸都被她点燃了,火焰在泛黄的边缘上跳动,咬下一撮撮黑色的纸灰。



伊丽莎白扬手,那些稿纸就被晨风吹走。一沓又一沓点燃的纸在空中飞舞,纷纷扬扬。霎时间,一场赤红的新雪在天地之间铺散开来。






END




FT


前些日子去了一趟H市,回来后觉得一切都结束了,坐在火车站的麦当劳里思考人生,于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和我一般大的年轻人都会陷入的迷惘,然后没有答案。后来写了这篇尬文,真的是字字锥心吧。写得很难受。谢谢大家支持w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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