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硒老锣你们是真的爱了

自闭人士

【亲子分】剪影童话

是一个系列,其中的文互相独立。系列点我

Memories系列其一


剪影童话

 

 

每个人都有一片灰色的过往,那是由黑白两色交织而成的。不同的是白色多的人稍明亮些,黑色多的人稍阴郁些。不过不管怎样,没有哪个人能够幸运或不幸到只过纯色的生活。

弗朗西斯和基尔伯特给我的生命里添了最多明亮的色彩,而给我生命里带来最多阴郁的,应当是罗维诺·瓦尔加斯。这可能和他自己的生活经历有关。他大概是我所认识的人中最不幸的一个。

 

十五岁那年夏天,我和朋友们想去那不勒斯旅游,但这个计划最终因基尔伯特父亲的重病而破产。为了弥补我青春的遗憾似的,上帝给我从那不勒斯送来一个人。罗维诺·瓦尔加斯。当时我还喊他瓦尔加斯。在所有人都互相打招呼结识新的朋友的时候,他一直坐在我旁边的角落里,在手里的一个小本子上写着什么。

他注意到我的目光,就像一只独处已久却突然受惊的动物,一下就背过身去。我永远没能看到那本子上写了些什么,他把本子扔进了下水道。所以那其中的内容,也只有他本人,和城市最阴暗最肮脏的地方才知道了。

他冲我瞪眼,我微笑着询问他的名字,竭力做出坦诚的样子,你很难拒绝一个试图对你表示信任的人,这是人际交往的定律。果然他似乎有那么一些动摇,但最后又固执的别过脸去,不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。他的举动无疑使我信心破产,但我最终在老师点名时知悉了他的全名,我扭过头去冲他笑,他瞥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。

我和他的关系开始进展得极为缓慢,但到了后期我们交往很迅速。罗维诺永远不会对一个他不了解的对象敞开心扉,而我只让自己露出最善良的那一面,所以他相信了我,完全的相信了我,这种情感的珍稀程度,无异于墙角下的阴苔愿意为你匀出一寸阳光,而如今将它记录在纸上,也使人恍惚间产生亵渎处子之爱的罪孽感。

罗维诺就是那种单纯到看一眼就知道他在些什么的人,但他有一种奇特的魅力,让你对于揭穿他的想法从来于心不忍的魅力。这是他特殊的地方。

 

他撕掉了自己糟糕的艺术课作业。我把我的作业写了他的名字交上去——说实在的,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。或许只是为了逞一时之勇,满足自己对弱者的保护欲。放学后我在教室补作业再站禁闭,直到十点半才回到宿舍。那时候罗维诺正站在我房间门口,低着头闭眼对我说谢谢。这些对一个薄脸皮的人来说真是太难了。于是我安慰了他,告诉他不必说谢谢。因为那是我愿意做的事情,只要,也因为是我愿意做的事情,我就不需要别人的回馈。他嗫嚅着点头。我把他送回他一个人住的宿舍(他向学校这么要求的),然后为他温好牛奶,收好那似乎永远是扁平邋遢的书包,劝他睡下,保证我会陪他。他不肯,执意要我回去,甚至还逼迫我不回去他就从这三楼跳下去。从三楼跳下去固然不会有什么大的生命危险,但我还是乖乖的照做了。因为我清楚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,他是属于说要跳就的能跳下去的类型。

临出宿舍时我和他告别。我没说什么多余的。我说晚安,祝你好梦。他突然就扑上来吻我。这是我没有想到的。不过我也就顺应了那个吻。他喜欢舔舐我那颗因为错位没能长全的智齿,我知道。

 

他对我表白是在学校的公共男厕门口。这一点也不浪漫。那时候我刚刚从洗手间出来,正好撞见罗维诺走进去,我和他撞了个满怀。我注意到他手里的一本日记本掉在地上。于是我意识到,这个小傻瓜又想把自己的日记本撕碎冲进下水道。他以为把过去记录下来,扔到没有人看得到的地方去,他的过去就不存在了吗?于是我眼疾手快在他之前捡起那本本子。

“你他妈……”他劈手就要去抢我手里的东西。但是我躲过了。

“你凭什么拿我的东西?”

“如果你把它冲进下水道,它就不再是你的东西了。”我说。

“那和你有什么关系?”

“如果你那么做,我想我会在意。”

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说。我一直很清楚对罗维诺的感情,建立在怜悯和惋惜之上的施舍,听起来薄情寡义,事实上,只有在他艰难地别扭地向我表达他的爱意时,我才能突然感受到内心被敲打了一下。这敲打的一下并不重,也不疼痛,只是意外的清脆,像风铃清凉一整个夏日。

 

对于我交往男朋友,我的父母很震惊。但是他们随即也就相互安慰,自己儿子只不过是图新鲜好玩儿,他们没法走长远的。因此他们也就对此消除了芥蒂,甚至有时候还会请罗维诺来我们家吃饭。罗维诺只来过一次。

那天他在我的卧室里过了夜。那是我们第一次发生关系。罗维诺的脖子根部有一个小小的,淡棕色的胎记。他的小腿上有道疤,据说是小时候被母亲打的。他喜欢我亲吻那道疤,因为受伤的地方大概总需要更多温柔。

作为回礼,我也去过罗维诺家一次。他没有请我,而是我坚持要去的。我说如果罗维诺没有想好怎么和父母说,那就把我当成普通朋友也可以。但是恕我直言,我去了一次就不想再去第二次了。我终于见到罗维诺口中他那个“一眼也不想再见到”的母亲。那时候我才知道,罗维诺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,他的母亲改嫁给一个不三不四的男人,那个男人是为了躲避债务,才抛下一家逃到西班牙来的。他母亲和那个酒鬼在夜店鬼混认识。罗维诺本应该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弗拉维奥,可是弗拉维奥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。母亲和继父也毫不在意。

我见到罗维诺母亲的时候,她正穿着花花绿绿根本遮不住哪里的裙子出门去,脸上涂着劣质的粉底和眼影,烫成意大利面那样的头发上泛起发胶和老油混合的味道。她冲我露出一个故作妩媚的笑,完全忽视了罗维诺的白眼和咒骂。然后她就去夜店工作了,为的是给她现在的男人挣钱喝酒和赌博。罗维诺还有个,但约等于没有,他也没法和弟弟倾诉,或交流。在继父发酒疯时,他还得给予扑进他怀里哭泣的弟弟尽可能多的安慰。我很难想象罗维诺安慰别人的样子,因为看起来他自己得到的温柔就根本不足。不过后来我明白了,有时候我们总有能力给予别人一些自己其实根本没有的东西。

 

毕业典礼那晚他来找我分手。他说他不打算读大学。我拒绝了他,我说不要。其实那时候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那么说,明明弗朗西斯和基尔伯特都劝我早点把他甩掉。

毕业后他果然没有上大学。过了半年我在一个娱乐杂志的封面看到他,是去做模特的。他确实长了那么一张令人羡慕的脸。之后他来和我说他再也不要去做封面模特,因为许多摄影师无论男女都来勾引他,而此后他收到无数根本没听说过的自称知名人士的家伙打来电话,想要和他交往。罗维诺吓得扔了手机卡又换了一个手机号。但他母亲似乎对于他的做法很不满,觉得这是儿子振兴事业的大好道路。

几个月后我又见到罗维诺。这次的他看起来精神很多,换了一套帅气的棕色西装,头发梳得油光发亮。那时候我正站在街角,罗维诺站在街对面。我想给他个惊喜,于是我偷偷的绕到他背后捂住他的眼睛。哪里想到就在这时他突然开始流泪。我吓坏了,问他怎么了。他抽抽噎噎的地和我说,他和一个有钱的老女人上了床,因为那个女人承诺会给他足够多的钱——费里西安诺的大学学费是一笔惊人的开销。那个老女人希望罗维诺娶她的女儿,同时又留在自己身边。这样她愿意把自己的财产给罗维诺一半。

罗维诺哭得街上的人都回头看他。我把他拉到角落里安慰,告诉他他没有对不起我,告诉他我也曾在他之前有过女朋友,还让他如果真的不希望打扮成那个样子去和那老女人约会,就把她甩了,放她的鸽子。弗朗西斯家是贵族的后代,很有钱和名望,犯不着害怕。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说这些话。最后老波诺弗瓦出面镇了厂子,表示罗维诺也是有人罩的。这场风波才慢慢平息。

但是因此,罗维诺一直觉得他特别对不起我。他常常和我约会时突然开始哭泣。于是我就安慰他,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但他不信。我太傻了,他怎么可能相信。

 

最令我感到不安的是,一直在和我道歉的是罗维诺,可是先离开的却是我。我的哥哥在葡萄牙替我寻到一份薪酬很好也很安逸的工作。虽然我们兄弟关系并不融洽,但是他最后还是决定给我,毕竟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。

我在这个西班牙小城市的中心街角和罗维诺告别,觉得自己是个自私的傻逼。我放不下这么好的岗位,可我又无法带着罗维诺离开,或者说,罗维诺无法放下他身后的那么多东西离开。离别的时候他一滴眼泪也没有掉。他只是说,我也希望自己能成为那样的哥哥。

 

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罗维诺·瓦尔加斯。从此以后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,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。像一张黑白的剪影遗失在昼夜交际的地平线上。我曾一度为他惋惜,但后来我才想明白,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。或许这一世他引人怜悯,下一世又会博人羡慕呢。可不管怎样,这一世的罗维诺遭遇这样的苦难,这就是他命当经历的时代。

 

 

 

 

END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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