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亲子分】戒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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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、本文为HE
2、尽管如此，虽然但是，洁癖勿入！洁癖勿入！洁癖勿入！因各人雷点不同，及时止损较为重要
戒断
罗维诺慢慢从吧台旁起身，向舞池的方向走去。
期间有两个人向他搭讪，请他喝酒，都被他拒绝了。其中还有一人向他索要电话，罗维诺抬腿赏了他一脚。在酒精的作用下，这一脚踹得不太稳，险些摔倒。远处的聚光灯闪烁散射，绚丽夺目，他望向它们，努力使视线聚焦，灯光却刺得眼睛剧痛。罗维诺隐隐明白，他不能在这地方多呆一秒钟了。
他大步走出大门，将灯红酒绿留在身后，毅然踏入冬日的寒风中。
这夜色浓稠得要命，黏在每一个孤独的人身上，没走几步，罗维诺觉得身上愈发沉重。他随便找了个长椅坐下，抬头凝视了片刻，没有找到星星。
他讨厌这异国他乡孑然一身的生活，也想尽了方法给自己找乐子，想方设法填满自己空虚的内心，避免自己想起曾经悲伤的，来不及悔恨的事情。他明白这样的生活被贴上怎样的标签：荒淫，糜烂，虚度光阴，却也很明白自己斗争不过诱惑。浪费了两年时光后，他终于开始厌倦，厌倦双耳被摇滚乐震得疼痛，厌倦每天从不同的人床上醒来。
他逃离了家乡，却仍在陌生的城市居无定所。以为可以麻痹自我，但是潜意识一直都清醒得要命。他痛恨这样的自己。
罗维诺决定改变。整整一个礼拜，他都在午夜之前回家，不喝烈酒，不跳舞，也不和陌生人调情，只有戒断夜生活的精髓，才能彻彻底底戒掉夜生活。但是今晚他喝多了，因为今天是平安夜。
罗维诺坐了一会儿，原本被压抑的醉意又泛了上来，他站起来，摇摇晃晃走了几步，觉得不太行，于是又折返回去，眼神涣散地望着天空，心想干脆躺在这里过夜算了。
突然，有个人在他旁边坐下了。
“晚上好。”那人说。
“晚上好。”罗维诺扭头，试图看清那人的侧脸，可是眼前花得厉害，看不真切。他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人，又好像没有，反正酒吧鱼龙混杂，也许是哪个眼熟的常客也说不定。他感觉脸烧得厉害，一时无暇去回想这些，只能向素不相识的人求助：“我看上去醉得厉害吗？”
那人仔细凝视了他一会儿：“我建议你别在露天过夜。”
“别告诉我你会读心术，老哥。”罗维诺嘟囔了一句。
“我送你回家吧。”
“谢谢好意，我自己可以走。”
“你家离酒吧有大半个城区，怎么可能两条腿走回去？”
罗维诺觉得他说得有道理，但又感觉有点不对：“等等，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？”
那人沉默了一会儿：“我瞎说的。你不如在我家过夜吧？我家离这里只有两站路。”
这会便轮到罗维诺迟疑了。纵然他已经神志不清，却还是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含义。一个素不相识的人，在酒吧门口向他献殷勤，还要带他回家过夜，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，显然不言而喻。罗维诺不是不会玩，但他已下决心要远离那样的生活。他迟疑了。
远处街边的圣诞树闪着光，微弱的音乐声搅得人心烦意乱。罗维诺突然觉得难过得要命，孤单一点点往上泛，快要溢出来了。管他妈的，他想，醉成这样本来就破戒了，再干点别的又算得了什么呢。
第二天清晨，宿醉使他头痛欲裂，他迷迷糊糊爬起身来，看见床边茶几上有一杯牛奶，还是温热的，就顺势拿起来喝了。他晕得厉害，险些把杯子摔在地上。接着，他又蒙上被子沉沉睡去，再睁眼时已经是傍晚，天色将暗，颇为讥讽地提醒着他那荒诞无度的前夜。
罗维诺猛地坐起来，周围是不熟悉的房间陈设，这里并不是他家。茶几上的空杯子已经不见了，这不是梦。罗维诺翻身下床，踢踢踏踏踩着拖鞋走出房间，一开门便闻到食物的香气，面前的餐桌上放着两人份的餐具。
看来这房子的主人要么今晚有约，要么是想留他下来吃饭，无论是哪种可能，他都必须立即离开。罗维诺揉了揉眉心，才想起来今天是圣诞节。糟透了。厨房里有人影，他礼节性地敲了敲门，走了进去。
“啊，你醒啦？”那人说道，“我还想问你，要不要留……”
就在对方转过头的瞬间，罗维诺呆住了。
他深刻怀疑自己还没睡醒，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：“.…..安东尼奥？”
安东尼奥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：“怎么了吗？”
罗维诺狠狠掐了自己一把，很痛，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的，眼前这个人也确实是安东尼奥。他感到震惊，真相过于荒谬，便忍不住脱口问道：“那个，所以……昨天晚上……”
“啊，那个没关系，我这里恰好也有空余房间。”
“不是，我是说，”罗维诺破罐子破摔道，他承认，此刻他只纠结这一件事：“我昨天晚上和你做了吗？”
“哈？”安东尼奥愣了一下，“你在说什么呢，你醉成那个样子……”
“那就是没做。”罗维诺斩钉截铁道。
“嗯……怎么了吗？”
罗维诺长舒了一口气：“那么我就不叨扰了，告辞。”
他退出厨房，看到自己的包和鞋都在门口，便大步朝那里走去。他目不斜视，不敢看屋子里的摆设，生怕发现什么安东尼奥和别人生活的痕迹。他穿好鞋，拿上皮包，正准备拧开门把手，安东尼奥从厨房追出来，一把扣住他的手腕。
“我说，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。”
“不必了。”罗维诺冷淡道，“我还和别人有约。”
他说得底气十足，而安东尼奥绝无可能查证。在得知自己没和安东尼奥睡觉后，他像大难临头的人发现了转机，自己并没有犯想象中那么严重的错误，整个人都有恃无恐起来。现在要做的就是及时止损，他不想再和安东尼奥有任何纠缠。他想挣脱，但安东尼奥握得很紧，他挣不开，不由得恼怒道：“你放手！”
安东尼奥不回答。
罗维诺下意识地环视，试图从周围找到能够借力的东西。他突然看见餐桌上摆着一盘烩菜，外观熟悉，仿佛还散着久违的香气。那是他最喜欢的一道菜。
他突然有些动摇。
大学毕业那年，罗维诺便离家出走，来到了遥远的另一个大洲。具体故事说起来很复杂。不过家庭成员感情丢失，多年的摩擦和观念不通，以及父亲的外遇，种种都是不可或缺的原因之一，罗维诺的出柜是导火索，立即引燃了长年累月积攒下的隔阂，他一夜间便与家人断绝了关系，两周不到就飞去了美国，弟弟把一些剩下的东西陆续寄给他，他发誓永不再回去。他不觉得遗憾，反而觉得轻快，这些藕断丝连的所谓关系链都一文不值。而他，罗维诺·瓦尔加斯，在摆脱了这些桎梏后，完全有能力自力更生，坦然地面对生活。他性格沉闷，不善言辞，内心却柔软得要命，他的朋友们都清楚这一点，大家都善意地不戳穿他。搬到旧金山的第三年，他遇到一个人，深切又大胆，向他求爱。
罗维诺从没料到这样的展开。成年人的世界充满暧昧，一言一行都能读出潜台词，无需刻意挑明；譬如罗维诺的前几段关系，一起吃几次饭，看场电影，大家心里都明白，在一起也是顺理成章。他从没收到这样热情的表白，也不由得吃了一惊。
他避而不答：“你是傻子吗？”
他和安东尼奥同居第四年，终于无意间在安东尼奥的皮包里，发现一瓶还没开封的女士香水，他们的共同好友里，没有人用这个牌子的香水。罗维诺当时毫不在意，毕竟当时快要到新年，可能是送给科室同事的礼物，也可能是年会抽奖抽到的。他无意干涉安东尼奥的私生活，也完全信任安东尼奥，于是就随它去了。
接下来两个月，他便总是从安东尼奥衬衫领口上，闻到好闻的香水气息，这绝不是任何一种男士香水的味道，安东尼奥没有这个味道的香水。这回罗维诺微微有点疑惑，但他又明白，安东尼奥交际圈里所有人都知道他有男朋友，绝不可能有人明知如此还要倒贴的情况，更何况，安东尼奥也不会对她产生兴趣。他把心头的猜忌压下，生活才是最重要的。
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日，他去干洗店拿洗好的衣服，老板一边找衣服一边和他闲谈。这性情憨厚的中年人不了解罗维诺的私生活，还以为衬衫上沾的是他女朋友的香水味，一个劲地夸罗维诺有福，还问他那是什么牌子，想买一瓶送给妻子做生日礼物。罗维诺脸上的假笑终于挂不住，他落荒而逃。
他没有回家，而是立即去了那个品牌的奢侈品专柜，报上了某某香水的型号。在接过推销员手里的样品时，他立即闻到一股浓郁且熟悉的芬芳，和安东尼奥衬衫上若有若无的气息是一样的。这香气终于把他逼疯，几乎将他熏出眼泪来。那天他不想回家，一边走一边哭，一来是为安东尼奥的背叛而伤心欲绝，二来是不能容忍自己把安东尼奥和“背叛”这样的字眼联系起来，这后者占得更多一些。他自然明白恋人之间理应相互信任，却不知自己内心此刻的猜疑是否得当。
第二天，他立即去专柜买了一瓶同样的香水，并送给一个他和安东尼奥共同的女性朋友，希望能暗示安东尼奥他发现了蛛丝马迹。那位朋友开心地道了谢，接过那只小瓶子仔细看了一番，又拧开闻了闻，突然说：“诶，这个，和我一个朋友用的一模一样！”罗维诺假装不经意地问了几句，便得到了那个朋友的名字。这个名字他是听过的，应该是安东尼奥隔壁办公室的一个姑娘。他不敢多问，怕暴露什么，便转身离去。
他已经打定主意，绝不会和安东尼奥当面对质，也不会拿出种种证据逼安东尼奥承认，他完全能猜到对方会找怎样的借口，顾左右而言他：比如他们只是朋友，那瓶香水只是寄存；又比如那瓶香水是安东尼奥买来自己用的，又怕罗维诺知道他用女士香水，所以偷偷藏了起来，对方甚至可能反过来指责罗维诺疑神疑鬼。罗维诺权衡利弊，这样没有任何一点好处。
他这么想是有根据的。当年他还小的时候，他父亲连续三次逼他母亲堕胎，直到两年后，父亲出轨的真相才水落石出。期间发生了无数次诸如此类的争吵，罗维诺听得分明，没有哪次能直击要害，直到他父亲被当场抓住现行。后来他父亲发誓浪子回头，也确实和情妇断了联系，但那不信任的种子埋下，父母的关系摇摇欲坠，又在罗维诺出柜时再次破裂。
罗维诺明白，只要他自己开口一问，无论事实如何，这段关系都就此结束了。他不想这样。
他想，倘若安东尼奥当真和别人不清不楚，那至少也该做得隐蔽一点，现在露出这么多破绽，倒也太不把他罗维诺当回事了。不管安东尼奥怎么看他，他必须把自己当一回事，他必须维护自己的尊严，不能放低姿态，更不能对安东尼奥纠缠不休歇斯底里，像个不讲道理的泼妇。他必须静下心来，做自己的考虑。
这些日子来，安东尼奥对他的态度没有任何变化，他们同居四年，却仍像刚刚坠入爱河的小青年，浓烈的恋爱初期仿佛永远不会过去。如果不是那瓶该死的香水在先，罗维诺根本不会注意到接下来的一系列事，也依然会觉得“安东尼奥”和“外遇”是完完全全的反义词。
罗维诺是个成年人，经历过感情上的动荡，他完全有能力将此事翻篇，压在记忆最深处，假装从来没有发生过；这样一来，只要安东尼奥也能维持现状，他们二人的关系便不会发生任何变化，日子也能照样过下去。
他说到做到，花了三个月放松心情，看电影，打球，外出旅游，甚至开始学一点摄影，安东尼奥自然也一直陪着他。他终于做到完美的自律，把往事收进箱底不再取出。就这样过了快一年，某一天打扫房间时，罗维诺突然从床底下，一个平时从没想到要打扫的死角，扫出一撮红色的长头发。
他盯着那撮头发沉默了很久，然后机械地弯下腰，将它捡起来，掸掉上面的灰尘。
现在，他有了比香水更加确凿无疑的证据，但比起极端伤心和绝望，他倒突然感觉索然无味起来。
他想：就只是这样？
当然，此时罗维诺可以再去找那位女性朋友，询问那香水的主人是否也是红色长发？但他已经懒得这么做。他想，我给了你机会把这些藏好，可你还是藏不彻底，我下了决心要把这些忘掉，但你偏要送到我鼻子面前来，安东尼奥，你是个傻子。
他粉饰许久的成熟自持，终于在这一刻分崩离析。他有些自嘲地想：我是不是命中注定就不能拥有一段亲密关系？是不是就没有一个地方能够让我称之为“家”？一周后，安东尼奥出差，他立即收拾好自己所有行李，就像几年前头也不回地离开那不勒斯，他提着箱子，在异国他乡继续开始流浪，寻找新的落脚之处。
而现在，安东尼奥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。罗维诺有点恍惚：他是认真的吗？
安东尼奥说：“今天是圣诞节。”
罗维诺不耐烦道：“我知道。”
真奇怪，几年前，他把自己的情绪都藏起来，忍了那么久，而现在短短几句话，就要把他的耐心用尽了似的。
安东尼奥说：“你可以留下来吗？”
罗维诺奇怪：“我说了我有事，我要走。”
安东尼奥：“我不是那个意思。我是说，你可以留在我身边吗？”
他上前一步，握住罗维诺的肩膀。这神情竟和当初告白时一模一样，还是那样张扬热烈，罗维诺承认自己有一瞬间被感动了，但他很有节制地又后退了一步。这样一来，他感到后背贴在了门上。他再也无路可退。
他清清嗓子，试图说些什么：“你听着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到纽约来，我也不想了解。昨天晚上只是偶然遇见，你不要想多了。这件事没有任何意义，只不过是个意外。”
“意外？”安东尼奥诧异地挑眉，“我找了你三年，去了十一个城市，这个月我才找到你。我不认为这是个意外。”
他迟疑了一会儿，从口袋里掏出一叠东西，塞到罗维诺手里。
那是厚厚的一摞车票。
“你……”
安东尼奥双手插在口袋里，他的眼神很温柔：“留下来吧，罗维诺。”
这番话令罗维诺猝不及防。在那一瞬间，他第一想到的不是那素未谋面的假想敌，不是那么多年费尽心机的躲避，他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：原来安东尼奥为我吃了那么多苦啊。
安东尼奥这样四处奔波，肯定辞职了，那么这些年来，他一直都在靠着存款过活吧，他的存款又有多少呢？罗维诺知道那个数，肯定不可能支持他三年，安东尼奥一边找他一边打着杂工，想必很辛苦吧。他有没有想过，存款用完了该怎么办呢？他有曾差点坚持不下去吗？这么多个夜晚，他肩上背负着的夜色，和自己前夜走出酒吧时的夜色，也是一样沉甸甸的吗？
他又突然恍惚想起，和安东尼奥同居的第二年，自己确实留过长头发。
安东尼奥突然上前一步，用力抱住了他，这熟悉的体温突然令他眼眶一热。
安东尼奥还是一点也没变，罗维诺默默想，他离开港湾，跋山涉水，这么多辛苦就不配得到一个答案吗？但他只是不断重复着，让我留下来，留下来，却只字不过问我当初为什么离开。他很明白，这些问题已不再重要。
于是他用力推了推安东尼奥，努力挣出他的怀抱，俯身脱下已经穿好的鞋子，将皮包挂回架子上，径直走到餐桌边坐下。
安东尼奥疑惑地看着他：“不是说还和别人有约吗？”
当然不能告诉他那是编的了，罗维诺腹诽，颇为潇洒地挥了挥手，“我临时打算爽约了。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吗？快把好吃的端上来！”
安东尼奥：“这就来！”
——你看，他果然是个傻子吧？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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